“很多人在谈恋爱的开始就准备好了分手,现代人的分手能力比相爱能力强得多。”复旦大学教授梁永安抛出一个论断。
当下社会,爱情的难度系数为何大了?写亲密度关系的小说还有哪些可能性?作家潘向黎的小说精选集《白水青菜》新近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,收录了她二十余年写作最具代表性的十四篇小说,多为讲述当代都市爱情的故事。在“最高书店”上海朵云书院旗舰店,潘向黎与评论家梁永安、翻译家施小炜、出版人李伟长畅谈作品内外的爱情。
2007年潘向黎就出过《白水青菜》,那是她自己满意的第一本小说集。此番新出小说精选集,她决定还是用这个书名,“似乎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书名。当然,这两本同名集子的内容是不同的,目前这一本有六个短篇、两个中篇是前一本《白水青菜》没有的,就篇幅而言,两本‘不同’的是三分之二。”小说集的作品对当代都市女性的婚恋故事娓娓道来,以丰沛的细节描绘都市生活的繁华与苍凉、热闹与寂寞,体现新知识女性日益觉醒的自我意识,以及随之而来的憧憬与隐痛、蜕变与升华。除了获得鲁迅文学奖的《白水青菜》等,还有《我爱小丸子》《奇迹乘着雪橇来》《永远的谢秋娘》等,最早一篇写于1995年。
由此,能读出作家沉淀了25年的的成长与变化。“时间给人最珍贵的礼物有两件,一件是年轻时不曾拥有的智慧,一件是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真情暖意。回头一看,我心里有些惭愧:写得太少了。我太任性了。 ”潘向黎打了个比方,“我觉得我的写作就像树上长出树叶,到该长出叶子的时候,一片片长出来。但我的产量比较稳产,低产。”
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几乎涵盖了所有可能,但没有一份爱情是容易的。“生存和发展的考验,挤占了爱情的空间。两个人谈恋爱,就像总是烧不开的水,好不容易烧到85度冒泡,又要重新来过。”她认为,爱情既不是人生到一定年龄、一定阶段天经地义会发生的事,也不是技术活,经过指导和勤学苦练就可以确保顺利。“完美的爱情恐怕是没有的,即使有,也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。在日常生活中,我发现,爱情需要运气。不管你是否承认,有的人很幸福,纯粹是运气好。”潘向黎进一步解释:写小说也是自我教育的过程,不停把自己看到想到的用一个个故事固化下来,“我的小说反反复复讲述人们对理想爱情的无限向往。这个向往我是很死心眼的,而且笔下人物都死心眼,百折不挠,一心朝向理想无限靠近。我是一个爱情至上主义者,但对现实的爱情是悲观的。”
“爱是形形色色的。其实我们有时候分不清恋和爱,恋让人高兴、喜欢,但达到爱是很不容易的。在现代生活里,爱是个体唯一可以实现的最大自由。但爱的难度在今天也空前加大,这个时代恰不能让人百分百地投入,总是遮遮掩掩的,就怕不成功,不确定,很多感情都是打折的。谈恋爱的时候,就准备好了分手。”梁永安发现,城市里的相遇多是萍水相逢,而现代社会的爱情又过分重视“存量”——你有什么学位、收入、背景,但其实爱情本应在“增量”里,由两人互相共同创造出来。
“潘向黎所写的独立女性,可以在中国文学、现当代文学史中树立女性形象、情感的定位。”施小炜评价,小说“就像树长出树叶一样写作,非常自然。”
细心的读者会发现,《白水青菜》封面选用了上海著名画家陈钧德的一幅街景画,这也是潘向黎第一次在书封中强调“上海元素”。“过去,我觉得故事背景越国际化越好,要写全世界共通的人性与故事,不去刻意强调它们发生在北上广还是伦敦、东京、纽约。但现在我发现,有些故事和角色是打上了地域特色的,有的故事就不会发生在我的老家福建。”有读者反馈,她的小说“很上海”,潘向黎由此探向更深处:“我写了很多年轻白领的情感、心灵、遭遇,我写上海了吗?仔细一想,我确实写上海了。故事里的价值观,人物性格,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。比如女性较有地位,和男性平起平坐,很少为了男性的宠爱撒泼打滚,呼天抢地。她们多讲分寸,矜持。要写出这份不一样的城市情感,对我最大的考验在于要让想象力穿透她们表面的云淡风轻。”
潘向黎意识到,上海于她而言已经不是一个元素,而是创作乃至人生的底色。“上海已经进入了我的审美,我的价值观。我既深深地受惠于它,那不可以忘恩负义,假装和它拉开距离,说:你是你,我是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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